今年,我从乡镇调到了县纪委工作,新的环境面临着新的压力,心中有时也泛起一丝迷茫,和家人聊完工作以后,就更迫切地想回家看看。于是,就趁着公休假期回了趟老家,到家推开大门,就见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樟木箱。
“娃儿,你回来啦?”爷爷看到我回来很是高兴,起身向我走过来,我赶紧上前扶住他。八十多岁的老人虽然身形消瘦,可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,“快坐,爷爷给你看个宝贝。”
木头箱子打开,里面是几个旧得发黄的笔记本,封面上“工分登记册”的字迹已经模糊。这是爷爷当生产队长时的物件,打我记事起就锁在樟木箱里。他小心地翻开第一页,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社员姓名,后面跟着工整的数字,墨迹深浅不一,却没有一处涂改。
“1969 年秋收那阵,你二爷爷家缺粮,求我多记十个工分。”爷爷的手指划过一个模糊的名字,那是二爷爷的大名,“我当晚就把他骂走了,工分是社员的命根子,多记一个都是昧良心。”
我望着那些褪色的数字,回想起案卷中通过虚列开支套取国家资金的案件,那些凭证上伪造的数字虽然花哨,但却像针一样扎眼。爷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,于是又说道:“那年公社开总结大会,让我上台讲话。” 爷爷的嘴角翘起来,皱纹里都藏着笑意,“我说工分册就是良心账,少记一分对不起天地,多记一分对不起祖宗。”台下的人拍巴掌,把手都拍红了。
“后来有公社的领导想把他侄子的工分调级,”爷爷呷了口浓茶,声音陡然提高,“我把登记册摔在桌上,说绝对不行,要调级除非把我这队长撤了!”他顿了顿,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,“现在你当了纪检干部,负责的是国家的钱、百姓的利,比工分册重千倍万倍,可道理是一样的,手脚不干净,夜里睡不踏实。”
这句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,震得我胸腔嗡嗡作响。那些被贪欲浸染的数字、老板们虚伪的笑脸瞬间在眼前清晰浮现,与爷爷工分册上工整的字迹形成刺目对比。爷爷枯瘦手掌的力道仿佛还在腕间,让我猛然警醒:守住公利就是守住良心,这份信念在这一刻愈发坚定如铁。
“爷爷,您放心。” 我从公文包拿出工作证,放在那本工分册旁,“这证和您的登记册一样,都得干干净净的。”
爷爷盯着证件上的国徽,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。他小心地把工分册递进我手里:“带着吧,想走歪路的时候,就看看这册子。你爷爷活了八十多岁,从没做过亏心事,所以吃得香睡得稳。”
返程时,我把工分册放在公文包最里层。路过县城广场,看见标语上写着“廉洁修身,廉洁齐家”的标语,忽然想起爷爷常说的话:“公家的便宜一分都不能占,就像工分,多记一个都是坏了良心。”
深夜整理案卷,我翻开那本泛黄的工分册,忽然在末页发现几行铅笔字,是爷爷后来补写的:“1984年冬,生产队解散,工分册封存。一生清白,可对天地。” 墨迹虽淡,却力透纸背。
窗外月光正好,照在案头的工作证上。我拿出笔,接着爷爷的那段话写下:“传承清白家风,坚守廉洁初心。” 这一刻,仿佛看见五十多年前的煤油灯下,年轻的爷爷正一笔一画地登记工分,而他的孙子,正循着同样的轨迹,守护着不变的信仰。